民国以来,兵连祸结,民不聊生。九一八以后,国难日深,华北危急,兵慌马乱,民生凋敝。天津“经济不景气已达极点,工商衰落,几濒破产”。[注]不识时务的天津市政当局,却于1936年春季举办一届规模盛大的皇会,以资繁荣市面,粉饰太平。然而沉疴危笃,表面的繁荣不过是一瞬间的回光返照。十几个月后,天津沦陷,在日寇刺刀铁蹄下,中华民族存亡绝续,老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1937年7月29日,日军围攻天津,敌机狂轰滥炸,守军伤亡惨重,被迫撤离,津城遂陷敌手。 达仁堂所处中山路一带,损失惨重。设于现在金钢公园、第二医院旧址上的原天津市政府和天津警备司令部,被日军飞机炸成一片废墟;中山公园周围的原市教育局和市党部,河北三马路上的原省高等审判厅和地方检察厅,均被日军炸毁;离达仁堂不远的河北工学院和河北中学,也毁于日军战火。中山公园的建筑和设施全部损毁,被日军改为兵营。达仁堂马路对面的原中州会馆,被日军圈为禁地。造币厂变为日军军械所,扶轮中学成为日军医院。由曹家花园改建而成的天津第一公园,被日军占据,成为陆军医院,并由此而把通往北京的要道——黄纬路拦腰截断。中山路被隆隆而过的日军坦克碾翻路面,马路两侧被日军炸毁和纵火焚毁的商店、民房比比皆是。达仁堂厂院被日军一分为二,面临中山路一侧的红楼、假山和凉亭成为日军官邸,达仁堂缩小一半,出入只得走后门。 相比之下,达仁堂在战火中遭受的损失,在中山路一带算是最小的。但是 与日寇比邻而居,天天提心吊胆,滋味更不好受。日本军官缺少什么东西,就派副官过来讨要。就是这样,日本军官仍不满意,整天“八嘎”、“八嘎”地骂街。 天津沦陷前后,人心惶惶,达仁堂不少职工担心老婆孩子在乡下的安危,纷纷请假离津。经理乐肇基知道,拖家带口的人放心不下,也是人之常情,索性对告假者一概照准。在战火纷飞下,达仁堂得以保全,全靠留守下来的职工一片赤胆忠心。1937年12月26日,乐肇基在达仁堂《告示》中说—— “今夏津变,本号并未遭受损失,全赖留守诸同人在此危难之秋,犹能各司所事,安心服务。至于当时离去诸人,或为环境所迫,当具不得已之苦衷。留守诸同人,因各尽职守,本号亦当略致薄酬,以表微悃。区区之数,非敢云以酬劳留守同人在危险期中忠诚服务之精神也。兹将凡在八月前半月内未告假之各处同人酬金数目列后: 厂院 孙华、王方各给一百元;其余诸人每人十元。 津号 李茂、尚德、孟山,各给四十元,其余诸人每人十元。 又 南号事变后,诸事颇忙,同人亦颇辛苦,亦各给五元略示酬劳。 硝烟尚未散尽,又一场灾难接踵而来。1939年7月,华北连降暴雨,洪水逼进天津,日伪当局却加紧搜捕抗日志士、抓捕劳工、掠夺战略物资,而置老百姓生死于不顾,竟然在杨柳青马庄、桑园炸毁运河河堤。8月10日洪水包围天津城,8月20日墙子河决口,洪水漫灌市区,除少数高地外,皆成一片汪洋,有的地方水深超过两米。全市78%的面积被淹,倒塌房屋无数。 洪灾期间,浮尸漂荡,瘟疫流行。因地势较高未受水患的达仁堂药厂,加班加点生产救灾药品。马家口基泰大楼楼下的达仁堂药店,被水淹泡,改在二楼售药。入冬以后,面粉售价比年初上涨两倍,玉米和绿豆售价比年初上涨一倍,流离失所的灾民饥寒交迫,备受煎熬。以往赈灾,达仁堂每每慷慨解囊。例如天津1917年闹大水,达仁堂向灾民捐赠午时茶一百块,香连丸一斤,白术散二斤,清瘟解毒丸一百服,附子理中丸二斤,胜金丹一百服,十全大补丸二斤,九分散二斤。而日伪统治时期的达仁堂,在经济萧条中已经心有余力不足了。据统计,1939年天津秋赈和冬赈,达仁堂仅捐洋140元。 日伪时期,反动当局接连开展五次“治安强化运动”,贪官污吏以清查户口、检查身份证为名,向市民和工商企业敲诈勒索。反动当局还以献铜、献铁、献飞机的名目,公开劫掠。那些汉奸、警察、保甲长,接二连三到达仁堂“检查”,门窗上的铁活、铜活要“捐献”,捣药的铁臼、碾药的铁船要“捐献”,煮药的铜锅、铜釜要“捐献”……不交实物,就交现钱,反正不能空手走。 日伪时期,粮价飞涨。1939年8月水淹津城以前,买一袋面粉,伪“联银券”8.5元,到1940年2月,官价为12.5元,且有价无市。1943年1月,白面、大米宣布为禁品,当局强制人们吃“文化米”(高粱米)。再后来,“文化米”也没的吃,只有用混合面做的“兴亚糕”了。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饥民,铤而走险,于1940年2月把停在北站的两列车面粉一抢而光。当局派军警弹压,当场打死6人。达仁堂历来管饭,并且伙食标准不低,但在日伪时期,能让职工吃饱肚子,就算不错了。 达仁堂与抗日志士洪麟阁、连以农、王方宇等素有来往,1940年,达仁堂五股东之一、乐达仁的侄女乐倩文,因涉嫌抗日,被日本宪兵队抓走。为营救乐倩文,乐家花了一大笔钱财,请北京警察局局长向日本人说项,才保住了乐倩文的性命。 刺刀与铁蹄下的生活,真是苦不堪言。孟子说:“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但是,老百姓要解倒悬,避水火,逃离深渊,岂是容易的么? [注]见《天津皇会考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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