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豫园湖心亭东侧有一铜像,铜像所塑人物并非才子,也非高官,更不是军人,而是称雄上海的一代布业大王——徽商休宁人氏汪宽也。一个商人能在享誉海内外的豫园中立有一像,凭借的自然不是财富,而是其乐善好施、以义取利的儒商本色。 创“祥泰”品牌之盛 汪宽也原名汪声洪,1866年出生于休宁城北海阳镇的一个书香门第。汪宽也的祖上不乏依靠诗书诵读而进仕高官的。遗传了祖上才情的汪宽也才思敏捷,深得私塾老师的器重。老师不止一次地劝其父让汪宽也走功名进仕这条路。可是由于家庭贫苦,汪父没有办法让他继续学业。徽州的传统历来是左儒右贾,不读书,就唯有早早地进店做学徒,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必须独自出外谋生。 父亲这一丢,就把汪宽也丢到了上海滩的十里洋场里。汪宽也一下子从农耕诵读千年不变的田园乡村来到了惊涛骇浪却又风光无限的大上海。此中差距,只能用天地之别来形容。临行之前,父亲问汪宽也:义利之辨,为商如何?汪宽也大声回答:利损可再有,义失不再来。我虽不再读书了,但书中的道理断断不敢忘记。 汪宽也所在的祥泰布店是上海滩十里洋场上鼎鼎有名的布号,汪宽也在学徒期间谨慎谦恭,恪尽职守,凭借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天生的察言观色的机灵劲很快就得到了管事的器重。凡重要的事儿,管事一律委派汪宽也去做。 一日,管事让汪宽也陪同其和一位洋商谈生意,洋商手里有一批上好的“阴丹士林”布料,愿意以市价的一半转手给“祥泰”布店。面对这样的好生意,管事自然是欣然同意,急吼吼地就要签下合同。汪宽也却挡住了管事的手,伸手拿过布样,嗅嗅,又放一角入嘴细品,转回头偷偷向管事耳语:此批布料在运输过程中被海水濡湿,布的品质已难以保证。管事却毫不惊讶地说:这样的价格,肯定是浸过海水的,质量虽然差点,但这么低的价格,拿过来低价倾销,还是能够大赚一笔。正想签字的时候,却不料平日里一向服服帖帖的汪宽也此时却大吼一声:“断断不可!此等见利忘义之事,只会砸了我们‘祥泰’的牌子。我看我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请您另请高人吧!” 汪宽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吼,却为自己的人生吼出了一条青云直上的通天大道。得知此事的店东汪厚庄迅速裁撤了管事的职位,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汪宽也。事实证明店东汪厚庄确实独具慧眼。身居管事,独揽经营大权的汪宽也,如同蛟龙入海般发挥着自己在商业上与生俱来的天赋。 时值清末,中国传统的布业在洋布的冲击之下早已是奄奄一息。如何才能振兴民族布业?汪宽也一眼就看到了症结之所在。江浙一带,自古以来就是布业天堂,尤其是苏沪杭一带,棉田遍布,织业繁盛,其中不乏精工细作的精品,之所以在洋布的冲击之下,步步败退,不在成本,也不在品质,而在于没有一个具有凝聚力的品牌。 因此,汪宽也决心把“祥泰”打造成这样一个品牌。他首先制定了一套严格的技术标准,质量要求严格,经纬纱支数、幅度、长度、紧密度等,均有一定规格。然后在上海近郊川沙、南汇、青浦诸县均设立了专门为“祥泰”服务的“庄口”,发布公告,凡是能够达到这样技术标准的织户,所生产出来的布,“祥泰”将以远高于市场基价的价格全部收购。 为了使得织户没有后顾之忧,汪宽也以极低的利息为织户提供贷款,贷款到期,以成品布抵款。这样一来,织户一旦和“祥泰”签约,等于进了一个旱涝保收的保险箱,又有谁不愿意呢? 此外,汪宽也又自建染坊,自购染料,并从休宁聘请名染匠精染,使布匹的质量超过赫赫有名的“阴丹士林”布。数年后,“祥泰”毛蓝布以质优价廉畅销全国,并出口东南亚和法国,“祥泰布庄”因此跃居全国同业之冠,盈利丰厚,股东汪厚庄也由此成为休宁首富。 功成名就的汪宽也最常说的还是那一句话:“利损可再有,义失不再来。”。商场乱战有如群雄并起,短时间里似乎是谁有实力谁就能够称王称霸,但是长时间里一看,最后的赢家,却往往是“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的得人心者。
进军金融业 汪宽也知道,布业经营地再好,也终究只能拘泥于一个行当,如遇天灾人祸,定然不可全身而退。若想执商界之牛耳,无论世事何变,均可进退有余,那就必须进军金融业。 休宁自古以来以钱庄而闻名天下,但在外国银行资本的大举入侵下,传统的钱庄纷纷只能自保。其原因在汪宽也看来,依然和布业一个样,空有好的质量和成本控制,却没有一个响当当的有凝聚力的牌子。汪宽也决心把这些大大小小的资本捏合在一块,成为能在市场上呼风唤雨的金融资本。 慧眼识人的汪厚庄深知汪宽也的胆识魄力,不仅将全部身家入股汪宽也开设的“聚生”、“祥生”两钱庄,还以自己在商界的地位为“聚生”、“ 祥生”钱庄拉拢大量的资本。有了这样雄厚的实力,传统钱庄纷纷入股“聚生”、“祥生”,汪宽也在前东家的帮助下,短时间内就聚拢起了巨额的资本,可以和外国银行资本一争高下了。 众所周知,布业经营是需要大量的资金借贷的,从棉花收购一直到成品布批发或是出口,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拆借。依托早年经营布业贷款给织户所获得的良好美誉度,汪宽也首先将所有资本投入布业中去。对于有发展潜力,所产布匹品质优良的生产商,汪宽也无一不在资金上大力扶持。在“聚生”、“祥生”雄厚资本的支持下,当时的民族布业不仅摆脱了外国资本的掣肘,还趁着“一战”列强无暇东顾的天时,一举收复了中国市场,甚至依靠质优价廉的优势,进军国外市场。汪宽也因此被布业商人们视为守护神,其感激涕零之心仅仅从汪宽也谢世之后,上海布业总公所捐资为其在豫园塑造的铜像上,便可略知一二。 浙奉战争时,当地百姓屋倒车(纺车)毁,田地荒芜,损失惨重。汪宽也满怀对军阀混战的义愤和对乡民的怜恤之情,一方面号召同业捐资济困,一方面带头以上海布业总公所的名义和威望,倡议各处布业同行,体恤灾民“流离失所、惨苦难言”的境遇,“由同业中集资散给乡民,俾使回里,仍事耕织。”同时又呈文农商部为灾民请免布税,得到批准。这样,不但百姓得以喘息,布业的经营也相对稳定了下来。 对于地方慈善事业和公益事业,汪宽也同样热心相助,慷慨解囊。任布业董事间,裁厘减税,奔走不息;任徽宁会馆董事期间,设养病院、造思归堂等,筹划周至;1914年休宁夹溪桥水毁重修工程缺银,汪宽也获悉后,随即发动上海的同乡,共同捐集银元近2万元;1918年,休宁遭受百年未遇的洪灾,他又紧急采购西贡大米千担,运回家乡,平价售出,以赈济饥民。 汪宽也的成功除了自身的胆识魄力,汪厚庄的慧眼识人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在其人生历程最重要的两个转折点上,试想一下,如果不是汪厚庄近乎偏执的信任和倾其所有的支持,中国近代的商界翘楚之中,断然不可能有汪宽也这个名字,而整个中国的布业近代史,也定然是另外一番气象,决然不可能有全盛之时尽收中华,进军全球的气魄。 知恩图报,汪宽也的这一报却落在了一个当时办实业缺资金的无锡人身上。汪宽也从这个小伙子身上看到了其未来的不可限量。于是在几乎没有任何抵押的情况下,“聚生”钱庄一次贷给其10余万银两。正是这笔巨款,使得此人大展宏图,成为以后著名的民族资本家。这个人就是后来以红色资本蜚声海内,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启动做出巨大贡献,至今依然在中国商界举足轻重的荣氏家族的奠基人——荣宗敬。这正是:以义取利,泽被后世。衣冠不存,风骨犹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