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传统徽派建筑中精美的木质雕刻,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陌生,但这些木雕出自谁人之手,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近日,有读者向热线透露,在三河古镇上,如今还有一名掌握着传统徽派建筑木雕手艺的老艺人,他名叫徐红树,他和儿子一起,成了江淮地区徽派木雕的最后继承者。当记者找到了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时,他却面临着这样的忧虑:这门融入了江南风韵和皖北特色的江淮古建筑木雕手艺,在流传了百余年后,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渐渐消失。
木雕艺人称手艺源于江南
当记者来到徐红树位于肥西三河镇郊外的家中时,他正从儿子徐明安位于镇上古街的木雕作坊回来。听说记者要了解徽派建筑中的木雕活计,他立刻从家后面的小木棚内拿出一大堆家伙:各式刨子、凿子、木槌、木钻……徐红树说,这些五花八门落满灰尘的木匠工具,都是他的爷爷从清末传下来的。
谈起合肥地区徽派老建筑,老人的话匣子立刻打开了:在他的记忆里,徐家从他的爷爷开始就从事老建筑上木质结构的雕刻制作。从清朝末年一直到民国再到解放后,一直传到他这一辈。改革开放后,他的三儿子徐明安也传承了部分手艺。如今那个干了一辈子的木工活,让徐红树的双手遭到了疲劳性损伤,晚年的他再也无法拿动木工工具,但他现在还是每天来到儿子的木雕作坊里,做一些技术性的指导。
对于合肥地区徽派建筑木雕手艺的起源,老人说:“合肥地区的传统建筑木雕手艺是在清代从江浙地区传来的,也融合了一部分皖南徽派建筑中木雕的风格。这些源自于江南的木雕手艺,到了合肥再融合了本地建筑文化,形成了独特的江淮地区建筑木雕手艺,这种手艺只有在江淮之间才能见到。”
祖孙三代曾共同修建三河
谈起这个木雕世家,徐红树颇有感叹。民国时期,三河古镇上木雕艺人遍布,徐红树几年前才去世的父亲徐庆忠也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镇上钟和祥商铺、林宝泰,万年台古戏台上的木雕结构,都是他的父亲徐庆忠参与修建的。
解放后,老艺人们的手艺断了线,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建设带有“封建主义”标签的徽派老式建筑,包括徐红树在内的老木雕匠人就没了用武之地。徐家那套祖上传下来的木匠工具被他放进了箱子。解放后到改革开放的这段时间里,徐红树和父亲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顺应古镇发展的需求,负责将那些老建筑的木结构拆除。这段时间里,让徐红树一直不能忘怀的是上世纪70年代,徐家负责拆除镇上木结构的张氏公馆,公馆内建有一座走马转心楼样式的建筑,建筑面积有300平方米,这座楼被誉为三河第一楼。“拆张氏公馆的时候,看着真是心疼啊,那些雕刻精美的木雕、椽子、木梁就那么被拆下来,扔进了垃圾堆,有的直接当做柴火烧掉了。”徐红树如今谈到这段历史还气愤得直跺脚。
直到上世纪90年代,徐红树的手艺才开始有了用武之地。随着三河古镇的重修,和市场经济大潮下各类仿古商业建筑的纷纷涌现,徐红树和父亲、儿子一起,负责修建一些三河镇上的曾经被拆毁的古建筑,其中就有他的父亲徐庆忠在解放前负责修建的万年台古戏台。
徽派建筑木雕有很多讲究
如今,徐红树的父亲徐庆忠已经去世,徐红树和三儿子徐明安成了这种木雕手艺最后的继承人。为了顺应市场需求,徐家在三河镇古街上开设了一家木雕手工作坊。在作坊内,徐明安指着他手中正在雕刻的一块木雕说:“这就是反映‘三河大捷’题材的人物木雕,是用在徽派古建筑中屏门隔栅上的,也是江淮之间特有的木雕题材。这种雕刻作品中的每个人物并不是写实,而是脸谱部位所占身体的比例要大许多,因为建筑木雕中的重点是要体现人物的表情。”
据徐明安介绍,木雕活分为镂空雕、空雕、实心雕、人物雕……光是一个雕刻的选木方面就有许多讲究。人物雕需要用柳木,柳木的质地较为松软,细节能够刻画;而实心雕多用的是杉木板,雕刻出来的木雕不容易弯曲;做镂空雕最好是用樟木,这种木质有着淡淡的木香味;而做木雕最好的木质是银杏木,但目前很难找到了。而木雕中的重头戏人物雕中的题材则选自于各个历史时期的故事,如张果老倒骑毛驴、姜太公钓鱼、苏武牧羊、二十四孝图……
如今木雕再找不出当年味
如今,在市场经济大潮下,合肥地区众多仿古旅游景点的开发风生水起,不少市区内的饭店、商铺也开始按照徽派建筑的风格进行装修,这也为徐家的手艺找到了出路。但面对这些送上门的生意,徐红树老人的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如今真正懂得这门手艺的人不多,一些建筑的木质结构的建设完全按照市场规律来,能省就省,能改就改。对于这种现象,徐红树感叹道:“现在的那些复古的木雕已经变了味,再也不是祖宗传给我们的那些东西了。”
“仿徽派古建筑的现代建筑非常多,但建设这些建筑的业主中间,真正懂古建筑的人不多。大部分业主将建筑装饰成徽派建筑的风格,可以说是在附庸风雅,只能说是伪仿古建筑木雕。”徐红树打了个比方,例如三河古镇小南河上的一座仿古廊桥,按照徽派建筑的要求,上方的顶部结构应该是飞檐走壁,木质雕花吊顶。但在廊桥的建设中,由于资金的原因,这些重要的木质结构部件都被省掉了,整座廊桥几乎就是用水泥、木料搭个架子,然后架设上木板做的顶,再铺上仿古的黑瓦,就成型了。徐红树站在廊桥上气愤地说:“古廊桥上使用这样的木结构哪还有一点传统徽派古建筑的特色?完全是一种不伦不类的怪胎!”
流传百年的手艺面临失传
站在古镇徐家木雕作坊前,徐红树坦言,如今最让他头疼的是,并不是生意往来上的繁琐,也不是建筑风格没能传承古代建筑木雕文化,而是这门传承了百年的手艺即将面临着失传。由于新中国成立后国内很少新建古建筑,解放前遍布各地的老匠人面临着失业的问题。那些当年一起干活的老伙计纷纷转行,不少人远离了雕刻事业,更多的人在沉寂了许多年后,将这门手艺带到了棺材里。如今,在合肥地区,除了徐红树和三儿子徐明安外,对于这门传承数百年的手艺,再也没有人愿意过问。
“有些手艺再过些年头,就再也无法复原了,比如曾经在徽派民居中大行其道的冰冻纹镂空窗雕,如今在复原的徽派古建筑中也见不到踪迹,这门手艺只有装在心中,找不到传承者了。”徐红树说,虽然作坊里请了不少工人,但这门手艺真正要学到家需要花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如今一名学徒工一天要给他们50元的工钱,就这样很多人还经常嫌钱少,经常干一段时间就撂挑子不干了。作为木雕世家的后人,他的孙子也不愿意学习这门费事又没多少市场的手艺。
“再过些年,江淮徽派古建筑中的木雕也许真的成为绝版,后人只能从那些存留的历史建筑中去了解它们了。”采访的最后,徐红树一声叹息。 |